天元大陆的北端的幽都山脉是著名的极凶之地。这里既有北狄窥觊,又有毒虫蟒蛇横行。别说普通人了,就连修道者们,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
而在这极凶之地的最中央,还有一座山峰,唤做涿魂山。而这座山峰,更是这极凶之地中的极凶之地。就连生活在幽都山脉的野兽蛮族,都不敢太过靠近涿魂山。因为一旦靠近这座山峰,身死道消倒还是小事。而一旦自己的魂魄被涿魂山给困住,则会被永世驱使,跳出轮回,不得超生。
而涿魂山令人恐惧的原因,还有一个——涿魂山还是天元大陆排行前三的邪派冥血门的大本营。冥血门的邪修外道们,都在这涿魂山上居住修炼。更是让这涿魂山阴风阵阵,万鬼哀嚎。
然而,此刻的涿魂山上,某座华丽的仙府中,却是十分热闹。
“少爷!您快下来吧!我保证不让庄医圣扎你针了!”
一名身高只有一米五多,穿着朴素丫鬟服饰的圆脸小姑娘看着院墙,小脸急得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站在院墙上的,是一名面容清秀苍白,身着白衣的少年。这少年明明年纪不过二十,却给人一种像是三四十岁,随时就会咳死在路边的痨病鬼的错觉。少年的容貌尚有几分英俊秀气。但这少年的皮肤,却不知道为何白的吓人,全无一点血色。既像是打小没见过阳光的死宅,又像是从墓地里面爬出来的死人。他的一头长发,也是奇怪无比。白发中混着黑发,在远处看来灰白一片,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似的。少年眼窝深陷,黑眼圈围绕在眼周,眼珠子白多黑少,给他平添了一份阴鸷的感觉。
此刻,这个如同痨病鬼一般的少年,却正看着下面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你叫他立字据!”
圆脸小丫鬟为难的看了一眼那名穿着医圣宗长老袍的老者,悄悄的拉住他的袖子:“您看……”
那位老者倒是挺大方:“没关系,医者父母心。为了病人,老朽的些许名头,算得了什么。你且把白少爷骗下来,倒时候老夫一套辟易九针,保管药到病除。白少爷清醒过后,自然不会怪罪你。”
“少爷,庄医圣他愿意立字据……”
“真的?”
“真的。”
少年怀疑的打量了两人一眼:“姑且信你们一回……来人,拿梯子过来……”
“少爷下来了……快来人!按住少爷!”
小丫鬟两手一挥,一群身着冥血门内门弟子服饰的彪形大汉们便冲了出来,如临大敌般的各自祭出了自己的法器:“白少爷,得罪了!”
片刻过后,府邸的卧室当中,“白少爷”被捆仙索给捆的严严实实的,嘴上也塞上了布条,被丢在了床上。此刻,他正如同丢上岸的鱼一般,不甘的打着挺。但是没挣扎多久,他就因为脱力而气喘吁吁了。
小丫鬟心疼的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少爷,这个捆仙索是魔君留下来的,您是挣不脱的,就别白费力气了。”
床上的“白少爷”闻言则是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也放弃了挣扎。用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神无神的打量着屋顶。
“呜呜呜,庄医圣,你可千万要救救少爷。”
小丫鬟向着老者哭诉起来了:“自从三天前被那块玉砸到了脑袋之后,少爷就开始不对劲了,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在这三天里面,少爷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中,期间一次都没有欺负其他弟子,一次都没有调戏女弟子,一次都没有殴打同门……甚至连楚师姐洗澡,少爷都没有去偷窥!”
“我和薛衣奴一开始以为少爷只是心血来潮。可是少爷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做坏事了,这可肯定是脑子出了问题了。呜呜呜,庄医圣,您可一定要救救少爷啊,不然我怎么和魔君大人交代啊,魔君大人只有这一个亲人啊。”
被称之为庄医圣的老者自信的撸了撸胡子:“小友且放心,老朽一套辟易九针,专治各种入魔脑残。我看白少爷情况也不严重,老朽只需一套行针,保管他立刻恢复原状,明天就精精神神的继续为非作歹,继续去偷看楚仙子洗澡。”
躺在床上的“白少爷”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他盯着天花板,开始思考起了自己堂堂一代魔尊,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白少爷”的真名叫做白宗夜,是血印魔君白长青的独生子。在白宗夜出身时,他的母亲就死在了难产之中。白宗夜他爹白长青虽说是邪派人士,但是却没有一般邪派人士刻薄寡恩的性格。相反,白长青是一个极念旧情之人,与妻子更是伉俪情深。因此,白长青对于自己这个从小没了母亲的独生子是极其溺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要什么给什么。长久下来,这份溺爱也造就了白宗夜飞扬跋扈的性格。
但是,实际上,自从三天前,“白少爷”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白少爷”了。名为白宗夜的羸弱灵魂在三天前被宝玉砸到脑袋的时候就已经一命呜呼了。而这个躯体在原来的白宗夜逝去的一瞬间,就被一道来自三万年前的名叫桑浚的灵魂给占据了躯体。
桑浚也记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并占据了这个名叫白宗夜的家伙的身体。
不知道为何,桑浚的记忆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他只有一部分关于前身的记忆。比如自己叫做桑浚,是三万年前名震修仙界的鬼王魔尊。而更加细节的记忆,他几乎想不起来多少了。
桑浚在三天前穿越到这具躯体后,一时间无法接受现实。于是将自己关在了府中,开始思考起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然而,不断尝试着回忆起自己遗失的记忆的桑浚,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周围的人看他的眼光越来越奇怪了。
终于,在第三天,自己家的小丫鬟柳梦溪带着一个自称医圣宗庄医圣的老家伙找到了白宗夜。小丫鬟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少爷,你有毛病。”
她第二句话是:“您脑子有毛病。”
被人说脑子有病的白宗夜当然不干,当即就回了一句:“我才没病。”
小丫鬟不屈不挠:“那您怎么这三天都不出去欺负同门了?”
白宗夜被梗的够呛,他总不可能说自己这几天一直在回想前世的记忆吧——那样岂不是更加坐实了脑子有病的名号?
见白宗夜不回话,庄医圣也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白少爷脑子是有病了,还病的不轻。”
小丫鬟也点头附和道:“是啊,要是以往的少爷,假如听到我说他有病,恐怕已经一脚踹上来了。”
白宗夜险些一口血吐出来,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就连我还是个魔道至尊的时候,也没有干过打婢女这么渣的事情啊!
——反正自己剩余不多的记忆中,并没有类似的记忆。
小丫鬟与庄医圣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点了点头,目光肃穆的达成了共识:“白少爷/少爷脑子有病,病的不轻!”
于是下一刻,庄医圣就举着手上又大又粗的大钢针想往白宗夜脑袋上扎。
而白宗夜也被这根大钢针吓得撒腿就跑,慌不择路的逃到了房顶。
——因而,这才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看着庄医圣手持着比手掌还长的大钢针朝着自己逼近,白宗夜吓得不轻,连忙商量道:“等一下,等一下,我能不能不打针,只喝药?”
庄医圣动作一愣,看向了小丫鬟。
白宗夜算是明白了,不知道为何,庄医圣似乎对自己的那个圆脸小丫鬟十分尊重。
比起处在“脑残”状态的自己,他似乎更在乎小丫鬟的意见。
于是,白宗夜摆出恶狠狠的面孔,对着小丫鬟威胁道:“小丫鬟,你听见了吗?赶紧让这赤脚医生滚远点!”
小丫鬟似乎有点犹豫:“可是……?”
白宗夜在床上使用了水溅跃,蹦起了三厘米高,白宗夜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你这贱婢,莫非是想要谋害本少爷不成!”
虽然跳得不高,但是还是吓了小丫鬟一跳:“少爷?”
尽管白宗夜在内心中不断为自己的粗鲁向小丫鬟道歉。但表面上,白宗夜还是装出了如同疯子一般的模样:“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女人!少爷我都说了自己没有病,你这是想干什么?!”
结果,白宗夜这宛如疯子一般的模样,对小丫鬟真的是效果拔群。
小丫鬟看着白宗夜,喜极而泣:“呜呜呜,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原来的少爷……少爷您终于正常了,我担心死您了!庄医圣您果然医术高超,药到病除。”
这还没用药呢。
白宗夜暗暗吐槽到。尽管想是这么想的……但白宗夜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庄医圣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时间有些不理解状况。不过,片刻过后,他便得意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看样子老夫的医术已经大成了,仅凭气势就可以治愈患者了。”
小丫鬟眼睛里面冒着小星星,真心实意的称赞道:“原来是这样的吗?庄医圣实在是医术高超,仅凭借气势就治愈了少爷的脑残!”
你才是脑残,你全家都脑残。
白宗夜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小丫……贱婢,快给本少爷松绑,绑这么紧是想勒死本少爷不成吗?”
“好的,少爷,好的。我马上就给你松绑。”
小丫鬟擦了擦眼泪,拍了拍手,唤来随从吩咐道:“来人,给庄医圣准备一份厚礼,护送庄医圣回医圣宗……等等,再制作一面锦旗,上面就写‘妙手仁心,人到病除,勇治脑残’吧!”
庄医圣得意的捋了捋胡子:“柳仙子不急,虽然白少爷脑残已经在我的气势之下被治好了。但是还是有复发的风险的……”
小丫鬟一听,被吓得不轻:“这可怎么办啊?还请庄医圣……”
一边刚刚被小丫鬟松了绑的白宗夜闻言,也被吓了一跳。
你这老家伙到底想干啥,我没揭穿你骗钱也就算了,你这还想接着害小爷不成?
白宗夜当时就怒不可遏了,他随手抄起边上的桌子……没拿动。
白宗夜退而求其次的拿起了桌子上的茶壶,朝着庄医圣丢了过去:“滚滚滚!你这个骗子!快给本少爷滚!”
“白少爷……”
“滚!”
结果庄医圣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看上去非常开心。
他笑呵呵的朝着白宗夜行了个礼:“白少爷看起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在敢走庄医圣后,白宗夜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气冲冲的拍着床朝着小丫鬟说:“告诉守大门的弟子,以后看见这个老头子,立刻把他赶走!本少爷这里不欢迎他!”
结果谁料小丫鬟听到后,不惊反喜:“这份熟悉的忘恩负义……果然是以前的少爷!庄医圣果真是神医,仅仅只凭借气势就治好了少爷的脑残!”
白宗夜的嘴角无语的抽了抽,自己以前给人的印象,有这么差劲吗?
“呜呜呜,少爷您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小的真的是担心死了……少爷,我们等等是去外门调戏女弟子,还是去凡人国家强抢民女?”
白宗夜喝了口茶,刚欲坐下。还没坐稳,就有一个穿着冥血门真传弟子衣服的彪形大汉,哭哭啼啼的从门口滚了进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白宗夜定睛一看,这人身上穿着象征着冥血门真传弟子的红黑两色长袍,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看上去像极了混黑社会的打手。
冥血门内弟子分为五个等级,从低到高依次是记名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真传弟子、首席弟子。
——顺带一提,白宗夜先前最常欺负的,便是记名弟子和外门弟子了。
按照道理,真传弟子地位理应已经不低了。但就是这么一个家伙,却抱着自己的大腿哭个不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抹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根据记忆,这个丝毫没有身为真传弟子尊严的家伙,便是白长青的弟子兼白宗夜不要钱的保镖兼狗腿子兼打手——薛衣奴。尽管理论上来说,薛衣奴的地位应该跟白宗夜是一样的。但是薛衣奴显然知道,比起拍白长青的马屁,拍白宗夜的马屁更能让师傅高兴。
白宗夜忍住自己一脚踢开这个家伙的想法,和颜悦色的说道:“我并无大碍,站起来吧,衣奴。”
结果谁知道,薛衣奴一愣,停止了嚎哭,脸上挂着鼻涕转头看向了小丫鬟,面带忧虑:“柳梦溪师姐。庄医圣还没走远,要不把他请回来,再给少爷看看吧……”
小丫鬟面色严肃,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来人,请庄医圣回来……”
白宗夜气的面红耳赤,他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脚把薛衣奴踢开:“滚开!你这狗奴才莫非是想要害本少爷不成!”
薛衣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呼,看样子少爷是真好了。”
柳梦溪也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嗯,看样子,少爷没什么大碍了。”
——白宗夜想哭。
我可是堂堂三万年前的鬼王魔尊,怎么就沦落到要靠装人渣维生的地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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